来了几[gi2]个人/来了几[gui2]人?来了几[gua3]人。
通常来说,如果你看到有这么一句话:“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?” 用潮汕话读一定会把其中的“几”读成[gi2](纪)或者[gi1](基)。但口语里会把这个疑问句说成:“来了gui2(鬼)人?”
那么,口语中的这个“gui2(鬼)” 跟“几” 字的常读音[gi2](纪)又是什么关系呢?
答案很简单,本来就是“几” 字的文、白两个读音。“几(幾)”字属于中古音的“止”摄“微”韵字,这个韵母的字里,潮音文读韵母为[-i],白读为[-ui],这是个对应很整齐的文白异读规律。其他例子还如:“机器” 的 “机”,文读[gi1](基),如“飞机”、“机械”等等;但白读为 [gui1](归),用来撑开绣花布的木框或者藤框,有圆形的也有方形的,叫做 “花gui1”;织布机旧称“布gui1”,其本字就是“机”,但平时多写了同音字“规”。“机(機)” 字从 “几(幾)” 得声,“几”、“机” 都读 “gui” 韵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。
但“机”字“gi1(基)” 的文读音广为人知,而“gui1(归)”的读音则鲜为人知了。只有在古典诗词的诵读中,还保留这个读音。例如《木兰辞》:
万里赴戎机,关山度若飞。
朔气传金柝,寒光照铁衣。
将军百战死,壮士十年归。
其中“机” 与 “飞”、“衣”、“归” 三字押韵,潮音都应该读[ui] 韵母。
其实道理很简单,因为“衣”字也属于中古音的 “微” 韵字,所以也符合韵母文读为[-i]、白读为[-ui]的这个规律。除了在《木兰辞》中之外,在不少古体诗中,押韵仍然需要读[-ui]韵母,例如毛泽东《答友人》诗上四句云:
九嶷山上白云飞,
帝子乘风下翠微。
斑竹一枝千滴泪,
红霞万朵百重衣。
“衣” 与“飞”、“微” 押韵,也应读[ui]韵母。
准备烧化给死者的衣服叫做“ui1”, 制作这些冥物叫做“糊(gou5)ui1”,烧化这些衣物叫做“烧ui1”;新生儿的胎盘叫做“胞ui1”;澄海话称玉米棒子的外壳叫做“金黍米ui1”,茄子的蒂边上长花萼叫做“茄ui1”。可惜大家不知道,这些词中的“ui1” 的本字就是“衣”。要是知道,写出来真的是文雅绝了。
属于“微韵”,而文读为[-i]、白读为[-ui]的还有一个 “气” 字。“气”字通常读[ki3](器),如“气体”、“生气”、“力气” 等等;但白读为[kui3](季),构成的词还真的不少。例如:
气力[kui3 lag8](季六),词义与普通话相近,如说:“后生囝 ~ 时作时来,孬偷惰(年轻人活儿越干越有劲,不能偷懒)。” 注意:“力气” 一词中的 “气” 则不读[kui3](季)而读[ki3](汽)。
气丝[kui3 si1],剩下一点点的气,气若游丝:“伊许底病到存条气丝在toih8(他病得快没气了)。”
气息[kui3 sig8](季实),与普通话词义相近,多指人的呼吸之气。文读为[ki3 sêg4](汽识),但口语叫[kui3 sig8],如说:“伊个~ 重死,个是感冒是咩(他呼吸的气息很重,是感冒了吗)?”
驳气[boh4 kui3](波4季),指熊孩子调皮难教,搞得家长难以对付。如说:“个孥囝驳气死,无人呾伊会听(那个孩子很难对付,谁的话他都不肯听)。”
断气[deng6 kui3](丈季),与普通话意思相近,文读为[duang6 ki3](端6 汽),但口语叫[deng6 kui3],如:“只几日加班作到爱断气,有好歇猛猛歇好(这几天加班加得都快断气了,能休息就赶快休息吧)。” 干活儿干干停停,三天打鱼、四天晒网则形容为 “断气歇瘕”,其中之“断气” 一定要白读,不能文读:如说:“栋楼起了断气歇瘕,三年还起未好(这栋楼盖盖停停的,盖了三年还没盖好)。”
还有一个古语词,叫做“敨气”,读作[tao2 kui3](偷2季),就是呼吸的意思。“敨”是解开的意思,例如把包袱解开,把扣子解开都叫做“敨开”。宋代韵书《集韵》上声厚韵:“敨,展也。”他口切。“展”就是“展开”,音义与潮汕话都符合。《水浒传》第二十六回:“看何九叔面色青黄,不敢敨气……”这个例子中的“敨气”,意思与潮汕话也完全相同。
除了 上面的[-i]/[-ui] 文白异读之外,“几”字还有另外一个读音[gua3](挂),属于更古老层次的读音。“几个” 的“几” 如果是疑问词,就得读[gi2]或者[gui2](鬼);但如果表示若干,则是个虚数词,就得读[gua3](挂),“几个”就是若干个,“几百”就是若干百。所以,如果有下面的对话。甲问:“你们来几人?”乙回答:“我们来了几人。”你看起来会觉得很奇怪,但潮汕话把问句中的“几” 读为[gui2](鬼),答句中的 “几” 读为[gua3](挂),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。
【延伸阅读】
2、夏雨来=夏狐狸
3、大骹·大脚·大咖
【说明】本文配图照片来自百度网络资料